NEMO

人鱼

cp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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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AU

灵感来源是海的女儿,基友在听过大纲之后吐槽这是B级片(指血腥部分),尽管我尽量在描写上特地没有详写,不过文中确实是有相关的血腥和解剖分食等等相关描写。要是分类的话,大概是R级,这一点请注意。

 

 

 

天空中乌云密布,不时有闪电划破天际。暴雨疯狂的鞭笞着大海,狂风怒吼着,卷起层层巨浪。

墨色的大海中,一艘船正艰难着漂浮着。金属的船身在海水的拍击之下,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惨叫。

池田织子无力的将目光望向天花板,从他们误入台风的范围起,这宛如船体完断裂般的嘎吱嘎吱的声响一直没有断过。

通讯全断。不知道为什么,不光是GPS失灵了,甚至连罗盘也失灵了。他们在大海中迷路了。而最糟糕的在于整个船的动力系统不知道为什么也出了问题,螺旋桨现在根本就不转了。

老船长坚持声称他们是得罪了海神,要他们把“那个”放回海里。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捕获的,有了“那个”,这可是个大发现,他们绝对会名留青史。

他们完全无视了对方的话,趾高气扬的在甲板上庆祝,然后就一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眼下的场景。

要是老船长在,他会说什么呢?

对了,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死人又不会说话。

她无力的抬起手按住了肚子。

他们被困在这里多久了?谁知道呢。食物和水早就全部耗尽了。这艘船,人鱼号就好比是一个巨大的金属棺材,把他们全部都困死在了这里。

我不想死。她警惕的看着一旁的男人,就是这个男人,他看着老船长的遗体,然后说到:“我们为什么不吃了他呢?”

那足够他们多活了一段时间。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池田警惕着那些人,她能感觉到那些人正在打量着她。仿佛在思考着她的哪个部分比较好吃。

开什么玩笑啊!才不能被他们吃掉!池田咬紧牙齿。绝对要想想办法。

她的余光瞄到了一闪而过的红色。

啊啊,对了,她都忘了。不是还有“那个”么。她转过头去,看向了放在船舱中的巨大水箱。

那是他们这一次的收获。

只存在于梦中的奇迹。

传说中的传说。

大海的珍宝。

人鱼。

他们这次捕获了一条人鱼。

“虽然有着人类样子的上半身,但是追根究底,它也是一条鱼啊。”池田注视着水箱,黑色的眼睛映着水箱里浮动的人鱼。一点灯光照在她的眼中,如同鬼火。

男人们的目光聚集起来了。

他们看向了水箱。

“那只不过,是鱼罢了。”

 

十年后。

 

茨木沉浸在蔚蓝的海水中,阳光透过海水,照白色的沙地上,几条鱼在眼前游动着。他向上游去,打算浮出水面。

几缕头发漂浮在眼前,他毫不在乎的伸手挽到了耳后。等一下,他愣住了,那头发的颜色竟然是红色的。

不,这不对。

这不是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是白色的。

茨木抬起手,他看着眼前的修长有力的手指,指尖尖锐的指甲。那指甲茨木毫不怀疑它们的锋利程度。

但是这不是他的手。他的手没有这么小,手腕也没有这么细。

他转过身去,却受到了更大的惊吓:他原本以为是腿的部位,眼下正变成了一条尾巴。那是一条鱼的尾巴,上面部满了鳞片。如同用红宝石熔化的溶液染红般的艳红鱼尾。

他张大了嘴巴,发出不成调的惨叫,空气从他的口中成串溢出,白色的气泡四散,搅浑了海水。

茨木瞬间睁开了眼睛,他觉得呼吸困难,大脑迟钝。嘴巴很干,下巴有点僵——这是必然的,他正张大了嘴巴,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海?人鱼?我变成了人鱼?

不对,那是梦。

他合上嘴,坐直了身体。海水特有的味道充斥着鼻腔,他的身体正随着船的起伏轻轻摇晃着。

是了,他趁着大学放假,决定回他那个位于海岛上的家看看。因此他买了船票,眼下他正在回家的船上呢。

只是,为什么会梦见了人鱼?

就算他的家乡,那座小小的岛屿被称为人鱼岛,也不至于就梦到了人鱼吧。

“小美人鱼看着王子幸福沉睡的样子,最终放弃了,她不能用刀子刺向王子的心脏。她把刀子抛进了海里。小美人鱼走到甲板上,她看着大海,看着她的姐妹们和她的父亲。太阳升起来了,她化成了泡沫……”

茨木抬起头来,在他的对面,年轻的妈妈正在给她的孩子讲故事。

那孩子听到这里噘着嘴,开始哭了起来,“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为什么王子没有喜欢上小美人鱼,她还救了他!”

那孩子的母亲立刻放下了书,手忙脚乱的去哄孩子。《安徒生童话》正印在书面上。

看来这就是原因了,茨木伸手捏捏鼻梁。

“她死了!”孩子还在大声的哭着,显然他母亲的安慰并没有奏效,“我不要她死!”

“她没有死。”茨木开口了,那孩子转过头来看着他,抽了抽鼻子,“小美人鱼没有灵魂。她想要个灵魂,所以她希望王子能爱上她,这样她才能有灵魂。而她化为泡沫也没有死,只是失去了形体,她变成了精灵。”

“没有死吗?”那孩子怯生生的问到。

“是啊,没有死。”茨木说道,“人鱼是大海的珍宝,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呢。”

那孩子相信了。

他的妈妈对着茨木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总觉得这样的对话有点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相同的对话……

茨木童子目送着那对母子离开,一边歪了歪头,思索着。

“不会死吗?”稚嫩的声音在茨木的耳边回响。啊,那是他小时候的嗓音。他小的时候也曾经问过相似的问题,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不会哦。因为它们没有灵魂哪。”

回答的声音是柔和的女声,有着仿佛经历了无数的时间沉淀般的厚重感,带着几分戏谑。

“正因为这样,它们不管遭受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死呢。这究竟是大海的恩赐呢,还是诅咒呢?”

年幼的茨木扬起脸来,看着回答的女人。她有着黑色的长发和一张光洁的脸庞。明明气质如此的苍老,外貌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年轻。她对着茨木露出了包含着怜爱的笑容。

“你也是啊,被人鱼祝福,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女人的声音透过了遥远的过去,在现今的茨木脑中回响着。

茨木从座位上站起身,他打算活动一下筋骨。没想到刚上了船不久,他就在休息区里坐着睡着了。现在他浑身都因为不舒服的姿势而身体疼痛起来。

由于他的动作,他挂在脖子上的项链跌了出来。那是一条细细的链子,上面则挂着一枚如同红宝石般的红色鳞片。

这就是茨木被女人称为“人鱼的祝福”的原因了。他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次跌入了大海里。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岸边,手中还紧紧握住了这枚鳞片。

茨木完全没有印象,甚至于在落海之前的事情,他都记不清了。

岛上的人都说,是人鱼救了他,把他送回了岸上。说他是获得了新生,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茨木倒是觉得自己是因为那次落海后,在床上生病发烧了一周,把脑子烧坏了所致。

为了安慰躺在床上养病的茨木,那个女人才给他讲了安徒生的童话。

茨木歪了歪头,她——现在茨木想起她的名字了,八百比丘尼。这个女人真是恶劣,居然讲的是那种故事——还说了其他的话。

“人鱼没有灵魂,但是可以给它们注入灵魂呢。只要念动咒语就行了。很简单吧,只要这样就行了。但是它们得找得到肯愿意这样做的人类。就算是人类,那个咒语也不是能够轻易念诵的。”八百比丘尼说道,“那是这个世界上非常厉害、非常强大的咒语,我来告诉你吧,那就是——”

 

那个咒语是什么来着……?

茨木思索着,他一边活动着,一边往甲板走去。也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他不小心撞到了人。

“抱歉,你没事——”茨木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厌恶的板起了脸。

他撞到的人叫酒吞童子,是这艘船的大副。

“真是倒霉,居然遇到你。”茨木态度恶劣的说道。

这不能怪茨木,因为在酒吞第一次见到茨木的时候,酒吞童子就是一副露骨的嫌弃茨木的样子,这个人甚至说出了“你就不能换艘船乘坐么,本大爷可不想看见你啊。”这种话。

哪有一上来就对初次见面的人说出这种话得人啊。茨木童子非常生气,因此也态度恶劣的回击了对方。

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吵架一样幼稚。

酒吞童子只是觉得他很麻烦那样挥了挥手,转身走了。茨木转过身去,盯着远去的酒吞童子的身形直至对方消失为止。

茨木虽然有的时候也会遇到一些因为他的白头发或者嫌弃他眼睛颜色的家伙。但是他从来都是无视了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酒吞童子的态度,让茨木会如此的生气。那更加接近于‘为什么你会讨厌我?’这种情绪,不过目前的茨木童子还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仅仅对酒吞童子有如此激烈的情绪。

茨木呡唇,感受自己不断起伏的心情,大踏步的走开了。

不过是一天一夜的航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茨木童子虽然厌恶着酒吞,实际上却并没有见过他几面。不过他这种只要一见到那耀眼红发就立刻跳起来,冲到酒吞的面前,特地去找茬的态度,给众多无聊的船客们带来了乐趣。

他们似乎以听着两人——主要是茨木童子笨拙的挑衅,以及酒吞懒散的反击来取乐。

甚至于其中一个人还拍着茨木童子的肩膀,笑到不行,“诶呀,小哥你真是太逗了。要不是那位帅气的大副是个男人,你也是个男的,我就以为你是在追求他啦!”

怎么可能——!

茨木瞪了一眼那人。

“因为感觉上,小哥你总是冲上去找茬嘛,除了想要让对方记住你了之外,也没有别的原因了吧。毕竟小哥你完全说不过他嘛。”

那家伙在说什么鬼话呢。

完全没有的事!

茨木一边回忆着那个家伙的话,烦躁的咋舌,一边拎着行李刚从船上踏到陆地上。

“喂!”身后的声音叫住了茨木。

茨木转过头去,酒吞童子靠在船边,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船舷,紫堇色的眼睛注视着茨木童子。

茨木习惯性的露出凶狠的表情,心却跳的飞快,他想知道酒吞童子特地叫住他是为什么。

“你啊,回程的时候,可别再坐这船了啊。”

茨木瞪大了眼睛,他可真是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他一边忍受着突如其来的失落,一边咬牙切齿,“你这家伙,我到底哪里招惹到你啦?”

“哪里?”酒吞歪了歪头,“啊啊,本大爷大概和你这小子波长不合吧。”

“哈?!”

 

家乡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变化不大。茨木随意的踏着石板路在村镇里四处打量着。

沿街叫卖着刚打捞上来鲜鱼的渔家,一旁支着摊子贩卖早点的小贩,和跑来跑去相互嬉戏的小孩子。

没办法,茨木不知道为什么呆在家里,心静不下来。来做客的八百比丘尼在听了茨木不下八百遍抱怨‘那个讨人厌的酒吞童子’之后,露出了慈爱的表情,告诉他“你这是恋爱了。”

“哈?!”

“难道不是吗?”

“才不是,我是讨厌他!”

“那么,”八百比丘尼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告诉我,你对面那个孩子的母亲有没有带头饰?”

“我怎么记得住那个啊。”

“那你记得和你搭话的那个人有没有带手表?”

“我看都没看他!”

“那你知道酒吞童子有带戒指吗?”

“没有。”

“那酒吞的衣服上有装饰吗?”

“那是标准的大副的服装,除了上面特有的纹饰之外,他什么也没添。”

八百比丘尼看着茨木微笑着。

“这有什么,这什么也代表不了!”茨木对着她嚷嚷道。

“那你能说出随便什么你在船上见过的人的详细样子吗?”

“我怎么会去关注那些啊!”

“你说酒吞把头发扎起来了,那你知道他头绳的颜色吗?”

“……红色。”

茨木想到这里,生气的皱起了眉头,才不是呢。那个老太婆说的话我才不信呢!茨木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抱歉啊,”柔软的京都腔在茨木的耳边响起,“这位小哥,你知道港口的售票处怎么走吗?”

茨木回过头去,一位大约中年的妇人正站在他的旁边。她看上去保养得不错,身穿昂贵的友禅染和服,将头发挽在脑后,显得文雅又漂亮。手里正拿着手机,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抱歉,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岛,绕了几圈之后,有点不识路哪。”

“我带您去吧。”茨木说道。

“啊,真是太感谢了。”

通过交谈,茨木知道了她叫山下织子,已经结婚了。本来她和她丈夫是打算一起休假旅行的,结果她丈夫临时有事,结果不能来了。她就一气之下,自己跑来旅行了。

茨木到这里都能理解,不过他明白山下织子为什么要来这个岛观光呢?这里又不算什么有名的胜地。

那个女人用手遮住了唇,露出笑容,“您不明白吗,这座岛不是人鱼岛吗?”

“可是又不会真的有人鱼。”茨木嘟囔着。

“是吗?”

茨木忍不住抬起头,那个女人正站在阴影里,只是暧昧的露出了笑容。她的眼睛……茨木这个时候才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眼睛是完全不同的色泽,如同波斯猫那样,一只黑色一只紫色。

“你的眼睛……”茨木忍不住开口了。

“啊,这个,”山下织子按住了紫色的那边,“这是人鱼的祝福哟。”

“什么意思?”茨木想到了他脖子上的挂链,忍不住追问道。

女人再次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们直到售票处,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茨木看着山下织子买了后天的船票,和他道谢之后离开了。

茨木看着售票处的浮动展示窗,上面孤零零的只有一班客轮的信息。因为明天开始,就要有台风向这个小岛移动了。

茨木看着那班船的名称,忍不住咋舌出声:那是酒吞童子所在的航船。不会错的。毕竟他听酒吞说过。

一想到酒吞童子,茨木冲动的将钱拍到了柜台上,“我也要那班船的票!”

 

茨木别别扭扭的拎着行李踏上了船,因为他有点心虚。

果然他听到了酒吞童子的声音。

那个人靠在门边,看着他走进来,哼笑了一声。茨木毫无办法的只能等着对方的嘲讽,可是他等了许久,对方却不置一词。茨木忍不住的抬头看过去,正巧和酒吞对上了视线。

那双漂亮的紫堇色眼睛里,并没有茨木所想的嘲讽与鄙视,倒不如说是怀念和某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茨木愣住了。

酒吞率先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去。

“喂!”他对着那个远去的红色身影喊到,“我们曾经见过面吗?”

酒吞只是抬起手,随意挥了一下。

到底……

茨木转过头,向着自己的船舱走去。在狭窄的过道上,他停了下来,等着前方的人先走。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山下织子。对方没看到他,正拉着行李箱从他的身边经过。

“咦,这不是池田吗,喂,池田织子!”

茨木被吓了一跳,一个人从他身旁挤了过去,走了几步上前拍了拍山下的肩膀。把后者下了一跳。

“啊,吓死我了,”山下,或者说池田织子按住了胸口,抬头看向了走到眼前的男人。

“咦,这不是藤原吗,藤原保昌。你怎么在这?”织子说道,看上去比起遇到了熟人的喜悦来说,倒不如是惊讶。

被她称为藤原保昌的男人笑了笑,“我是来取材的,我现在是个记者。”

“就你一个人吗?”

“不,金时和我在一起。”藤原说道,“太神奇了,我刚才还见到了季武和贞光哪。”

女人睁大了眼睛,“诶呀,这倒是新鲜。”

“是啊!”藤原看起来比她要高兴多了,兴奋的说道,“要是能够看到那两人,咱们研究会不就又集齐了么!”

织子勉强笑了笑,茨木意识到她根本就不想再见到藤原所说的人,“你说的也对。不过我要先去放行李了。之后再聊吧。”

茨木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安静的离开了。

 

那个男人说对了。

茨木从自己的船舱里出来,打算溜达一圈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名叫藤原保昌的男人,他正在和他称为金时的矮个男人说着什么。

软糯的京都腔由他口中说出来,让人不由觉得怪异,茨木漫不经心的从两人的身边走过,顺着风,听到了几句零星飘过来的对话。

“啊,又到这里来啦……”

“是啊,我真是讨厌这个地方。”

“但是咱运气也是好啊,那个时候。”藤原窃笑着,“要不然早就死了。还是多亏了大小姐提醒呢。”

金时只是哼了一声,“我总觉得,那是梦。”

茨木没有将两人的对话放在心上,他只是一心想要离开。这个时候,金时细微的一句话传入了他的耳中。

“真的有人鱼存在吗?”

人鱼?

他们为什么提到了人鱼?

而且大小姐?茨木迅速想到了织子。

茨木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去,仔细看向那两人。

奇怪,那是怎么回事?

那个名叫金时的男人,他露在外面的两只手,形态并不一样。茨木也说不上什么来,但是那个人的那只右手,和他粗壮的左手完全不同。手腕纤细精巧,手指修长得好似艺术品。充满了肌肉的手臂也很漂亮,光滑的皮肤就像是裹上蜂蜜的温润玉石。

就好像那只手不是这个人长出来的,而是从别的地方得来的然后被他接上了。

“咦,老大!”藤原突然大声的叫了起来,吓了茨木一跳,他抬头望去,正好看到对方愣了一下,同时向这边走来。

“哦,哦,渡边纲你也在啊!果然不论什么时候,你都会守着老大哪。”

被他叫做渡边纲的男人,身形高大,板着张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茨木总觉得这个人要是在过去多半是武士。

那四个人显然是熟识,他们很快就开始交流起来。

有人在茨木的耳边嗤笑出声。

茨木转过头去,是酒吞童子。酒吞正望着那边寒暄的四个人,全神贯注。

他认识他们吗?

茨木看着酒吞童子。不知道为什么,茨木觉得自己有点闷闷不乐。

明明我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你要看着他们啊,就不能看着我吗?

等等!茨木睁大了眼睛,他在想什么呢!

‘你这是恋爱了。’八百比丘尼的话再一次再耳边响起。不可能,开玩笑,怎么可能啊!

茨木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海水不复先前的透明清澈,大概海面上正在波涛汹涌吧?总之海里也完全不平静,那应该是所谓的洋流或者暗流一类的东西,茨木虽然居住在海岛上,但是他对这些也完全弄不清楚,只能顺势被海流推动着前行。

这难得的体验让他觉得新奇,并不讨厌。和小时候在台风来临前,让强风推着自己走路一样。

一条鱼和鱼群失散了,它突然窜到了茨木的眼前,然后迅速的游开了。茨木不打算放弃眼前的美食,他冲过去轻易的追上那条鱼,伸出手去打算抓住它。

异变是在这个时候产生的。

他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原本就浑浊的海水突然混乱起来,参入了打量的泥沙,眼前一片昏暗。混乱中茨木感到自己被抓住了。他拼命的挣扎了起来,却无法挣脱。他的手碰到了坚韧的细线,那是渔网。

他被人用渔网抓住了,随即他感觉到渔网拉着他向上升起,他被带出了海面。包含着水汽的空气迎面扑来,海也好天也好,全部都是黑色的。快要下雨了,风正在咆哮着。茨木在渔网里挣扎着,几道亮光晃过,他能够借机看清这艘小型船只,以及船尾上印着的名字:人鱼号。

一道光直接照到了茨木的脸上,让他什么都看不见。随即他听到了抽气声,以及惊呼。

“天哪,人鱼!”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快点把它放进水箱里!”

茨木被机器移动着,随即他重新接触到了海水。

渔网从他身上滑落,茨木伸手按住了眼前硬质的玻璃,他打量着这个密封起来的巨大水箱,上上下下的浮动着。

他已经对自己纤细有力的手腕,红色的长发,以及那条艳丽的鱼尾不再感到惊讶了。

这不过是梦。

他游到水箱底部,伸手敲了敲。那声响告诉茨木是金属。

这不过是我的梦罢了。

只是为什么刚才的声音总觉得很耳熟呢?

茨木回忆着——在梦里也能回忆吗,这真是太有趣了——他肯定是在最近听过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呢?

船舱的灯亮了起来。他不用猜测了。

山下织子就站在那里,正兴奋的注视着茨木。不,或者应该说,那是池田织子。她看起来很年轻,至少比他见的年轻了十岁不止。

真有趣,梦的运作机制到底是怎样的呢?

茨木按住玻璃。灯光让玻璃变成了一块镜子。他能够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那是酒吞童子的脸。

茨木猛然睁开眼睛,心脏疯狂的跳动着。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梦中听到的海浪声,以及尖锐的鸣叫。

不,那不是风的鸣叫,那是这艘船的警报。

 

直到坐在救生筏上,茨木依旧觉得这一点都不真实。他伸手将被雨水浇湿了的头发从眼前撩开,看着不远处正在缓慢下沉的巨大船只。

在他身后,有人正在大声喊着什么,台风正在他们头顶肆虐,茨木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风卷起海浪,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他什么都看不清。

茨木咬住嘴唇,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没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一个巨浪打来,救生艇危险的摇晃着。坐在茨木对面的女人尖叫起来,这个时候茨木才借助闪电的光亮,看清那竟然是山下织子。

海浪还在不断猛烈的拍打着小船,将他们远远的推开了。这样不行,太危险了。茨木迅速判断着,他的手紧紧抓住了救生筏。他们到底离事发地有多远了?他连那艘巨大的轮船都看不到了。暴雨,黑天以及狂风乱做下的大海,他们的船显然没有办法保护他们,让他们安全的度过这场台风。

但是眼下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那是什么……?”身旁的家伙伸手指向了一侧。

茨木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愣住了。

“幽灵船……”

有谁小声说出了茨木的想法。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那艘小型船只顺着波浪漂浮着,任由风浪拍打着,发出嘎吱的惨叫声。

“我们上去!”坐在茨木对面的男人当机立断,他指着那艘鬼船,“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的话没人反驳,他们拼命将救生筏划到了那艘船的旁边。还好这艘显然是被人遗弃的船不算大。他们抓着落下的铁链,一个接一个的爬了上去。

茨木抓紧了手里的链子,雨把它打湿了,他抓了一手的铁锈差点滑下去,他身后的人见状帮了他一把,让茨木重新抓住了铁链。

闪电仿佛在他的头顶霹下来,响雷紧随其后。这艘船的船尾处,尽管已经变得破烂不堪,茨木依旧清晰的看到了那几个字:人鱼号。

 

他们为了避雨从甲板上跑进了船舱。幸运的是,船上的灯还能用。茨木一边尝试着弄干衣服,一边转过身去,想要对跟在他身后帮了他的人道谢,但是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一旁突然惊呼的声音让茨木转过头去,他左边站着山下织子,那个女人华贵的衣服全都湿透了。茨木居然还有闲心注意到她换了衣服,她正惊恐的注视着所有的人,以及这艘船。

茨木看着站在通道里的所有人,不由得有点不安:除了茨木之外,他们七个人正是茨木在船上看到的,彼此相互认识的那些人。

“喂,我是在做梦吗?”藤原保昌喃喃自语道,茨木觉得他听出了对方语调里的惊恐,“这是……人鱼号?”

“什么?”山下织子尖叫起来,“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喂,池田你冷静点!”坂田金时试图安抚她,打算伸手去拉织子的胳膊。那个女人却发出了惊呼,她拼命的甩开了坂田金时的手,一边叫着“你不要碰我!”一边快速的沿着走廊跑开了。

看上去她确实对这艘船很熟悉。

茨木眯起眼睛,注视着她的身影。

“这是有点奇怪,”那个被他们称为“老大”的人沉吟着,他抬起头来打量着这艘船,“居然是人鱼号,这要说是巧合也太刻意了一点啊。”

他注意到茨木正在看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两人相互交换了名字,茨木现在知道了他叫源赖光。他原本打算趁机询问对方,关于这艘船的事,却被他岔开了话题。

余下的人也含糊着,在茨木童子注视他们的时候,移开了目光。

显然他们在隐瞒着什么。并且打定了注意不想让茨木知道。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茨木童子没有过多的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毕竟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那就是这艘船上,有没有食物和水。台风不知道要肆虐多久,尽管可以尝试着饮用雨水,但是没有食物,他们绝对会撑不下去。茨木决定查看一下整艘船。

结果别说食物了,什么都没有,整艘船完全就是鬼船。茨木看过了大部分的房间,全部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唯有一个房间是被锁上的。

他从之前自己看到的其他空间,猜测这个上锁的房间应该挺大的,在厚重的金属门上有着模糊的标识牌,黑褐色的污迹在门板和门框上到处都是,茨木勉强猜出门上的标识写着实验室。

他瞪着那个标识,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梦。

实验室和人鱼吗?他立刻转过身去,觉得自己应该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排除掉。不能再想了。怎么可能,那只是个梦而已。

可是……有个细小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坚持不懈,那是酒吞童子啊。

是的,这就是重点了。

酒吞童子。

为什么会梦到了他呢?茨木想着那个笑起来肆意张扬的男人,客轮沉船的时候,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茨木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去瞪着玻璃。布满污迹的玻璃外面,有一条可以供人行走的甲板。刚才茨木那随意的一瞥之下,似乎有人正站在那里,但是现在茨木定睛看过去,那里却空无一人。只有狂风和暴雨正在鞭打着船身,海浪也来凑热闹,冲刷着甲板。那里根本就不可能站人。

是错觉吗?

可是为什么他无端坚信着,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是酒吞童子……

 

水箱里的海水已经变得浑浊了,茨木不得不从水中探出头来,确保呼吸顺畅。红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茨木已经习惯了,他甚至对眼前的纤细手腕都麻木了。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甚至于他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他的身体,这人鱼的身体属于酒吞童子。

茨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梦会变成这样,但是在梦中他完全不介意。这是梦啊,所以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所以他同样也不惊讶于在梦里,看到了和他同船的那七个人:源赖光、渡边纲、坂田金时、卜部季武、锥井贞光、藤原保昌和池田织子。

或者说,是年轻版的他们。

茨木依稀听到他们在说船坏了,迷失航向以及缺少食物之类的对话,但是他对此浑然不关心,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离开这个沉闷的水箱,回到大海里。但是水箱厚重的玻璃和金属的框架阻止了他。不论怎样尝试,他都无法破坏掉这个异常坚固的牢笼。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那句话:“虽然有着人类样子的上半身,但是追根究底,它也是一条鱼啊。”

那七个人转过脸来,全部盯着茨木童子。眼中满是贪婪。

水箱中的水被放空了,茨木凶狠的瞪着他们。那些人使用了麻醉枪,让他只能无力的趴在箱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水箱里把他拉出来丢到地上拖拽着他前行,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湿淋淋的水迹。

他们把茨木丢在了手术台上。因为麻醉剂的效力,他甚至连闭上眼睛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进行。

尽管人鱼应该是冷血动物,但是茨木却觉得身下的手术台和捅进腹部的刀子更加寒冷。他甚至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刀子的形状和在肌肉上划开的触感。

腹腔被解剖刀划开了,那些人兴奋的看着茨木,准备分食掉他的肌肉。这简直太荒谬了,茨木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恐惧的发现自己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在被那些人的牙齿撕咬着。

啊,这就是八百比丘尼所说的,因为人鱼没有灵魂吗?

他甚至想要尖叫。

血液正在从身体里流失,属于自己的身体部分正在被那些人塞进口腔里撕咬着。渡边纲将口中的肉块吞咽进胃里,转过头来,俯视着茨木童子。血液挂在他的嘴边,他像是在吃什么美味那样用舌头舔进口中。

茨木看着他,失血过多造成了眼前发黑。在他的视角里,渡边纲扭曲变形得像是怪物一样。

渡边纲对此浑然不觉,他似乎满足了一些,带着点可惜的看着茨木童子,“诶呀,这些血可浪费了。早知道就该先用个什么容器装着了。都流到地上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进了茨木的腹腔里,他的手指在内脏中随意扒拉着,茨木毛骨悚然的感受到了对方在他内脏中,随意挑挑捡捡的手指,“啊,这可是好东西。”他说着,用刀把茨木的肝脏切了下来,渡边纲将红色的肝脏取出来捧在手里,转身对着那些人炫耀着,“这可是人鱼的肝哦,说不定吃了还能长生不老呢。”

他这样说着,张嘴咬了上去。

茨木张开眼睛,他从椅子上跌了下去,心跳的飞快。耳边传来了尖叫声,他以为那是他的声音,但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女人的声音。他眼下正呆在人鱼号的驾驶室里。因为他不想和那些人一起睡在船舱里,就干脆跑到了驾驶室,想着说不定能尝试着看看无线电能不能用,结果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茨木坐在地上,他抬起手臂,看着依旧在颤抖着的手指,剧烈的喘息着。

梦境的影响依旧残留在他身上,让他无法站起身来。

刀子在体内划过的触感,失去的部分身体在他人口中被咀嚼的感触,以及不断失血然后无法抑制走向死亡的感觉……

简直快将他逼疯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传来了奔跑声,驾驶室的门被打开了。茨木抬起头,看着闯进来的源赖光。源赖光瞪着茨木,那看过来的目光让茨木板起了脸,他不喜欢对方仿佛看疑犯那样的表情。

“有什么事吗?”茨木硬邦邦的开口道。

源赖光环视了一周周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随后向茨木问道:“你一直呆在这里?”

“是啊,怎么了?”茨木在经历了刚才的那个梦境之后,越来越不满源赖光的举动,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说话也不自觉带上了挑衅。

“不,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同时想看看你有没有事。”源赖光对着茨木说道,“因为渡边纲被人谋杀了。”

茨木愣住了。

“什么?”

“渡边纲死了。他被人剖开了腹腔,大出血而死。”

 

茨木看着渡边纲的尸体,男人躺在船舱里狭窄的床上,睁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扭曲着。看起来,他生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剖开的腹腔裸露在空气中,茨木甚至于能够看到其他的内脏。凶手不光是剖开了他的腹腔,还拿走了他的肝脏。

血液的腥味充斥着这个狭小的空间,尸体身下的被褥和地板上,全部猩红一片。这些红色之后就会变成暗淡的褐色,但是眼下,还新鲜着。血迹延伸着,在地面上划出了乱七八糟的痕迹,还有几个手印。看上去好像有人摔在了上面。

这个船舱能睡四个人,昨晚是源赖光、渡边纲、坂田金时和卜部季武在这个房间里睡觉的。

茨木看着卜部季武,这家伙显然就是那个踩在血迹上,然后摔倒了的倒霉蛋,因为他的衣服上还沾着血。这个人现在垂着头坐在另一边的床铺上。

藤原保昌躲在一边,战战兢兢的探头望着渡边纲的惨状,“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池田织子晕倒了,眼下正躺在其他的船舱里。茨木从梦里醒来,听到的尖叫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坂田金时抱着手臂站在门口,他环视了一下,开口道:“大家都在这里了吗,是不是还差一个人?”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什么?”

“有吗,不就这么几个人吗?”

“我也觉得是还少一个人……”锥井贞光看着茨木说道,“我记得你是在我后面上的船,然后在你的身后,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茨木想着那个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的人,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没往后看。”

“喂,不是吧,”藤原保昌显得很惊慌,他四下里看着,“也就是说,咱们正在和某个杀人犯在一条船上?”

“开什么玩笑啊,这也太危险了吧!”

“冷静点,”源赖光说道,“我们还没有确定是不是这样呢。”

“也有可能这艘船里说不定有什么吃人的怪物吧。”茨木这样说道。

“在这条船上?”藤原保昌嗤笑了一声,“这里连食物都没有啊,除非它想吃那个——”说道这里,他暧昧不清的笑了一下。

源赖光打断了藤原保昌的话,他建议大家最好休息的时候都在一起,这样能保证安全。同时最好仔细检查一下这艘船是否藏了什么人或者生物。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茨木留意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对那间上了锁的实验室提出异议。

但是到了休息的时候,池田织子激烈的反抗着源赖光的提议。

“不可能,我是不会和你们呆在一起的!别以为我忘了当年的事!”她这样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力合上了门。

茨木同样离开了,他借口要继续去修无线电,他无法相信那些那些人。

 

茨木又回到了手术台上。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他一点都不想继续了。他尝试着挣扎,却依旧无法动弹。

茨木能感觉到麻醉剂冰冷的在他的体内流动着,让他无法抬起一根手指。

他只能看着。

坂田金时看着茨木,不解的嘀咕着,“肝有什么好吃的,要吃的话,当然是肉最好了。”

在一旁的藤原保昌摇了摇头,“那是你不识货。这可是人鱼啊。”

卜部季武在一旁插口道:“得了吧,什么人鱼,也不过就是长得像人的大型鱼类吧,吃鲸鱼的时候,你有这么多事啊?”

锥井贞光直接拿着刀走到茨木身前,“都在生死边缘,还搞那么多花样干嘛……”

“既然要吃,那还不如试试鱼的部分。不过是要刮鱼鳞罢了。”

“真是,”藤原保昌夺过了刀,“行了,我知道了,让我来吧。”

茨木能够感觉到刀子划开皮肤的感觉,然后是手指粗暴的扯开了肋骨。尽管人鱼似乎并非仅仅依靠着肺在呼吸,但是在胸腔被打开,气压将娇嫩的肺叶压缩成一团的瞬间,茨木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血液从口鼻中缓慢溢出,茨木简直怀疑自己已经死了。

但是就算是变成了如此凄惨的模样,人鱼却依旧没有失去意识。

八百比丘尼微笑的脸在茨木脑中越发深刻起来。茨木这个时候才明白她所说的话语。没有灵魂的人鱼,就连死亡也无法得到平静。

茨木已经不知道失去了什么部分,他想要嚎叫,想要挣扎。他尝试着挪动手指,却发现他的手臂已经消失了——坂田金时切下了他的手臂,正在撕扯着附着在白骨上的血肉。

茨木几乎崩溃了。

住手!

坂田金时努力咀嚼着,将口中的肉咽了下去。

停下来!

锥井贞光正在捧着手中血淋淋的肉块,上面依稀残留着几片艳红的鱼鳞。

不要!

卜部季武正在说些什么,尝试着用手扳掉他的肋骨。

停手啊!

藤原保昌正在啃食着一节莹白的骨头。

求求你们了……

 

茨木醒来的时候,窗外肆虐的暴雨终于停歇了。但是天空阴沉沉的,半点见不到太阳。

茨木抬起头来,看向窗外,海水是铁灰色的,平静极了,和之前肆虐的样子迥异。

茨木摇晃着撑起身体。尽管有水源,但是在过去的两天里没有进食,身体果然受不住。更不要提还没睡好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进入那个可怖的梦境,让他无法休息好。

尽管如此,他对于那个梦境到有种诡秘的欢迎。因为是酒吞童子的梦。尽管毫无理由,但是茨木童子就是知道,那是酒吞的梦。

不远处传来了一点喧哗声,茨木觉得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稍后不久,他就知道了:坂田金时死了。腹腔和胸腔悉数剖开,和他完全不相称的那只右手也消失了。

茨木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坂田金时的尸体。没有一点恐惧或者愤怒,他甚至觉得平静。

这是酒吞做的。

他在拿回他失去的东西。

源赖光正在尝试着让藤原保昌保持冷静,后者看上去完全吓坏了。而池田织子则像是消失了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卜部季武板着脸看着这一切,像是想要拼命的理解眼前的处境。而锥井贞光则像是梦游那样,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这到底是为什么?”藤原保昌几乎是嘶声力竭了,是他发现了尸体,或者应该说,他是整个人都跌到了尸体的身上,“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茨木注视着男人,源赖光疲倦的看着藤原保昌,不论他怎么说,藤原保昌就是不肯相信,他甚至冷静不下来。

“呵。”悠然响起的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茨木转头,池田织子正扶着门框站在甲板上。她冷笑着,看着藤原保昌,“你自己清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女人散着头发,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舞着,衬得那张苍白的脸越发没有生气。

“你在说什么,”藤原保昌反驳道,“那不可能!”

尽管他的语气十分强硬,但是茨木还是发现了他隐藏起来的恐惧。那个男人在悄悄的握拳,好隐藏起正在颤抖的指尖。

他在害怕。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竭力的否认。

“你是说那个吧,怎么可能,我都挖出了它的——”藤原保昌勉强住了嘴,他警惕的看了一眼茨木,后者正盯着他,藤原保昌匆忙的最后说道,“总之,不可能!”

“这只是你的说辞。”池田织子如此说道。

她侧过头去,看了一眼什么,随后带着困扰的表情看了一圈周围的人,迟疑的问道,“只有锥井不在吗……”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好像看到了刚才走过去了一个人,但是那并不是锥井……”池田说道这里停住了。她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如果他们所有人都在这里的话,那么她看到的又是谁呢?

茨木闻言心跳加速,他推开了站在他面前的藤原保昌,冲到池田织子的面前,“你说的人,往哪去了?”

池田给茨木指了方向。茨木顺着池田指示的方向大步走去。

如果池田没看错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酒吞!

茨木激动起来,他几乎是跑着向前赶去。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锥井贞光茫然的瞪着眼睛躺在甲板上,血在他的身下不断蔓延。

他死了。开膛破肚,双腿均不见了一部分。

茨木看着他无神的眼睛,那张脸好像在生前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表情扭曲。

“啊……”藤原保昌也看到了锥井贞光的尸体,他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随即他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跟在他身后的源赖光。织子则谨慎的躲在拐角处,她似乎打定了注意,谁都不肯相信。

“喂,保昌!”源赖光吓了一跳,他看着藤原保昌突然发出奇怪的叫喊,转身撞开了他,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源赖光看着他离开,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前走了几步,低下头去看着锥井贞光。

他蹲下去,伸手想要合上锥井贞光的眼睛,却怎样都不能如愿。

池田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就剩下茨木童子和源赖光在原地站着。

 

茨木童子站在船边,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源赖光看着他,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这个秀美的年轻人是个局外人。

他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也从没参与过。

但是眼下,他却站在人鱼号上,正目睹着他们的末路。

源赖光确实是怀疑茨木童子的。要不是这艘船上还有一个人,那么他绝对会怀疑这一切都是茨木童子搞得鬼。

不可能吗……?

源赖光思索着,之前他们检查过所有的地方了,这艘船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了。除非那个人躲在……

源赖光愣住了。

实验室。

他开始考虑起来。那里是他们共同锁死的房间。那里面有着他们不想面对的过去。他们将所有的尸体都搬运到了那里,然后锁了起来。

人鱼号会被销毁。他们被这样告知了,所以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就赶紧拿好了。

前来救援的人这样对他们说,于是他们就将实验室锁死了,把钥匙丢到了海里。

不,这不是我的错。毕竟那个时候是多么的危急啊,他们可没有杀人,只是啃食了尸体罢了。而人鱼?那根本就是长得像人类的鱼罢了。这只是为了能活下去所必须做的事情。

没错,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没有错,不是吗?

为什么他们要死啊?

尤其是,还有一个完全不想干的家伙,在一旁看着。

等一下,这个家伙真的完全不相干吗?

还是说……

他其实也是相关者?

“你到底是什么人?”

茨木抬起头来,看着源赖光。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有着联系。但是你不是,只有你是一个局外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源赖光说道这里,放缓了语调,“难道说,这一切都和你有关吗?”

源赖光看着茨木童子,决定刺激他,因此他继续说了下去。

“并没有其他人出现,这不过是你耍的花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就是想要杀掉我们所有人。”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其实很乐意见到我们的死亡。”他说着,伸手指着锥井贞光,“你在看到贞光死的时候,显得太平静了。简直就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他的死亡一样。”

茨木童子那双金色的眼睛凶兽一样盯着源赖光,让他瞬间就布满了冷汗。他毫不怀疑,茨木童子想要杀了他,并且是希望他能够痛苦的死去。茨木显然是被源赖光的话刺激到了,他缓步向源赖光走去,后者在那样的气势之下,忍不住退后了。

茨木露出了沉静的,阴沉的笑容,“我对于能够亲眼见到你们的死,确实是很愉快。”

源赖光惊恐的瞪着茨木童子。

“什……你到底……”

源赖光的话语被打断了。

藤原保昌的制造出来的动静,就算是这里也能听得到。不一会儿,他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但是显然藤原保昌的状态十分糟糕。

他似乎疯了。

“哈哈哈,老大。”他笑起来的声音好像在哭嚎,“季武死了。”

“什么?”

“卜部季武,他也死了。”

卜部季武和锥井贞光的被发现的时候差不多,只不过他是倒在了房间里,而被拿走的部分是肋骨。

源赖光愣住了。他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卜部季武的脖子,那里软绵绵的,温度正在逐渐降下去。

茨木童子刚才一直和他在一起,他没有功夫杀人。

那么就说明——

源赖光刚转过头去,想要说什么,就看到藤原保昌拿什么东西打昏了茨木童子,拿着什么冲着自己划了下来,他抬起手来挡了一下,瞬间血花四溅。他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疼痛。

藤原保昌的手里拿着把解剖刀。源赖光心下一沉,他怎么也没想到,藤原保昌会作出这种事来。

“老大,别怪我。”藤原保昌举着刀指着他,“我也是为了自保。”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

“我只是想活下去,如果我不这样做,下一个死的人,大概就是我了。”

“你在说什么呢,冷静点!”源赖光劝说着,他用右手紧紧握住左手,血流不止。

藤原保昌握住刀子摇了摇头,“不,老大你根本就不明白。”他举起手中的解剖刀,展示给对方看,“这是我在卜部季武身边发现的。老大也看出来了吧,这是这艘船上的。你看刀尖还缺了一块呢。我对这把刀印象深刻。因为是我用这把刀卡在了那条鱼的肋骨上,造成的豁口。”

“我们全完蛋了。我们都会死的。冷静?你怎么让我冷静得了呢?”藤原保昌看着源赖光,“因为,你也会死啊,老大。”

“这是复仇。我们都逃不掉了。”

“怎么可能,不会的。”源赖光说道,他向着对方迈步,想要夺下藤原保昌的刀。“我会想办法的。我们都不会死的。”

“别动!”藤原保昌挥舞着刀说道,“救我?说得好听,我完全不相信!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搞不清状况的人,是你啊!”

藤原保昌用刀指着源赖光,逼着他退到了房间的最里面,在他的眼前,拖起茨木,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茨木觉得自己眼下出现了幻觉。他的一部分正呆在现实里,感受着所发生的一切,而另一半则在梦里。

他知道藤原保昌正费力的拖着他前行,冰凉的解剖刀时不时擦过他的皮肤,划出细小的伤口。他被丢在了地板上,然后温热的血滴到了他的身上。

藤原保昌小心的划伤了他自己,将血抹到了茨木童子的身上。

茨木要不是不清醒,就要笑出声了。藤原保昌居然这样就认为能够骗过人鱼,让酒吞把茨木童子当做藤原保昌。

茨木无力的看着藤原保昌的举动。那个男人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他锁上的门缓缓的打开了。

尽管茨木竭力想要看清楚,但是在他的眼中,那缓步踏进了房间里的人,完全就是一个黑色的人影。

茨木想要张嘴叫出酒吞的名字,意识却陷入了梦中。

藤原保昌惊奇的俯视着,他看着眼前被打开的胸腔,忍不住伸手去碰触那仍然在跳动的心脏。茨木瑟缩着,他能够感受到对方手指的触感。

那感觉让他恶心。

“这太神奇了!”藤原保昌惊呼道,他举起了刀,去切断联接心脏的动脉血管,“不知道心脏吃起来怎么样?”

他捧着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转过头去,看着源赖光露出了笑容,“老大也来尝尝吧?”

茨木费力的眨了眨眼睛,他意识昏沉。但是尽管如此,他依旧能看清地上倒着的藤原保昌。

他死了。胸腹被剖开,肋骨和心脏缺失了一部分,血都渗到了茨木的身旁,那把解剖刀被丢在了地上。茨木冷漠的注视着藤原保昌的尸体,看着他扭曲的表情,看着他暴露在空气中的残缺的心脏,知道酒吞接下来要去找谁。茨木支撑着身体,脑袋里像是被人放了铅块般沉重,他只要轻微的移动身体,就引起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感,甚至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出现了重影。

茨木闭上了眼睛,随即重新沉浸到了梦中。

源赖光看着藤原保昌手中跳动的心脏,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看向了茨木所在的方向,“喂,你说它会不会还活着?”

“啊?它都这样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啊。”藤原保昌漫不经心的说道,他正专注的用解剖刀肢解着那颗心脏,“它只是条鱼罢了,估计它都不知道咱们在说什么吧。”

茨木咬着牙忍受心脏被解剖,以及之后他们用后槽牙咀嚼的感触。

他想要闭上眼睛。

够了,住手!

我不想看到这些。

但是他却连这样小小的希望都无法实现。

茨木已经几乎视线模糊的眼中出现了一张人脸。那是年轻的池田织子。她注视着茨木童子。茨木看着她,在她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酒吞的脸。

那个女人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仿佛在看着随便的什么东西似的,然后举起了手中的勺子。

视线断绝了。

她挖出了眼珠。

那只紫色的眼睛在银色的勺子里,沾着血,瞳孔紧缩。

她张嘴吞了下去。

茨木睁开眼睛,他努力的撑起身体,把那把刀握在手里,摇晃着向着外面走去。他不知道他在人鱼号上的哪个位置,也不知道他究竟能够干什么,他就是想要找到源赖光和池田织子。

茨木颤抖着,他一想到这些是酒吞的经历,就无法克制的怒气上涌。

杀了他!

茨木咬牙切齿的想着。

我一定要杀了他!

绝对不会放过他,他们所有的人!

绝对!

茨木童子因为被绊倒而停下了脚步。他茫然的低下头去,看到了一双腿。那个绊倒了他的东西是源赖光的尸体。

他死了。

 

池田织子关着门,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那双异色的双眼显得冷漠。

她对于前同事们的死亡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倒不如说,她对此乐见其成。因为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曾经做过什么了。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那个名叫茨木童子的青年也能死去就更棒了。

池田她曾经在酒吧里遇到了一个自称是阴阳师的家伙,那个奇怪的家伙在闲谈之间,吐露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告诉池田,他见过一个自称吃过人鱼肉而长生不老的家伙。

“吃过人鱼肉的人,都有着能够操纵海洋的能力。”那个阴阳师醉醺醺的说道,“随便你怎么操纵都可以,海啸也好,台风也好全部都可以操纵。只是……做这种事情好像是有代价的……代价是……诶,我忘了。”

池田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直到她再次遇到了藤原保昌。那个男人大肆吹嘘着,对着所有人说他吃了人鱼肉。池田看着藤原,内心充满了厌恶。她不希望被提起的过去,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被人说出口了。

要是能让他闭嘴就好了。

不论多大的代价都行,只要这个男人消失了就好。

她确实是没想到会遇到当年的所有人。但是她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

虽然那个奇怪的阴阳师说只要是吃了人鱼肉,就都能够操纵海洋,但是本人没有那个意识的话,就无法操控。

池田掀起了巨浪。

她想要他们都死在这场台风里。

但是后续的发展却出乎她的意料,尽管如此,那些人如她所愿的悉数死了。

池田抬起头来,她看着对面镶嵌在柜子上的镜子。紫色的眼睛漂亮得像是精雕细琢的宝石。

她一度曾经非常讨厌这只眼睛,因为它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曾经做过什么事。但是她现在不这么认为了。池田露出了笑容,这简直就是祝福啊。

她凑近了去看那只眼睛。

紫色的眼睛里映出了红色。

金红色正在那只眼睛里蔓延着,好似燃烧着的烈焰。池田织子惊恐万状,她的视线转移了。她眼睁睁的看着镜子里的景象却无力阻止。那只紫色的眼睛像是活物那样,扭曲着从她的眼眶中脱离,向下坠落。

一只有着修长手指,纤细精巧手腕的手臂接住了那枚眼珠。

她转过头去,酒吞童子就站在她的旁边。垂下来的刘海挡住了酒吞的脸,伴随着他的动作,刘海移开了,露出了刘海下空荡荡的眼眶。

池田织子发出了惨叫。

 

茨木童子摸着墙壁走的摇摇晃晃。他路过池田织子的房间时停顿了一下,原本一直锁着的门微微敞开着,茨木差点跌进去。

茨木看到了池田织子的尸体。那个女人倒在地上,她的左眼失去了踪迹。

茨木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向前走去。

他停住脚步,站在了实验室前。和之前不同,金属的门开着,黑褐色的污迹到处都是。

茨木颤抖着手指,推开了门。

茨木首先闻到的是潮湿的陈旧空气。紧接着是作为占据了半面墙壁的巨大水箱。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些他叫不出名字来的仪器。而吸引了他全部注意的,是位于房间一旁的解剖台。

解剖台上满是黑褐色的污迹,那些污迹一直从解剖台上蔓延到地上。

灰尘在茨木脚下浮动着,他的视线追逐着污迹。

他仿佛看到了鲜红的血从解剖台上流下,在地上聚集成一滩。池田织子的便鞋踩在了血泊里,她嫌恶的退了几步,在地上蹭了几下,向着房间外走去;那边站着的藤原保昌则浑然不在意,他迈着大步走着,在地板上留下了带着血的脚印,心满意足的哼着歌,从房间里走出去。

茨木用力攥起拳头。

然后房门外面传来了喧嚣声,他们又重新回来了,茨木低着头,看着他们将船员们的尸体拉扯出去,丢进大海里。金属的门合上了,随即传来了门被锁上的声音。

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

茨木只能听到声音。他听到嘶哑的呼吸声,然后什么东西从解剖台上摔了下来。他听着酒吞缓慢的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内脏和血落了一地。茨木咬着牙哆嗦着,他闭上眼睛。耳边不断传来的声音告诉他,酒吞在地上努力的爬到门边,然后是尖锐的指甲挠在门上的刺耳噪声。

那声音一直在茨木的耳边不断响起,茨木终于忍不住摸黑向着酒吞走去。他对着那声源处伸出手去,手指却触摸到冰冷的金属。

茨木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正蹲在门的背后,手指摸着布满了划痕的门板。他着魔了一样,反复的抚摸着那些深深浅浅的划痕。

“酒吞……酒吞童子……”茨木反复念叨着,他蹲在门板边上,手指停在了最深的划痕边上,“酒吞……”茨木低下头去,企图将脸靠那些痕迹上,脖子上的项链因为他的动作,从衣服里滑出来,在空中摇晃着。红色的鳞片如同红宝石融化的溶液,在他的眼前映出了一片红色。

然后那个词就在他的脑中苏醒了。

“挚友……”

啊,对了。他现在想起来了。

从人鱼岛上看,大海蓝得像是矢车菊的花瓣,又清澈得像是玻璃。他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着那样美丽的大海,站在岸边的礁石上,中气十足的呼唤他的挚友,他的酒吞童子。

他忘了是怎么认识了那条美丽的人鱼的,但是他还记得他是多么的喜欢酒吞。茨木那个时候几乎整天缠着酒吞,教他人类的知识和语言。

“你就是我的挚友了。”茨木这样对着酒吞说道,他在沙地上写出这两个字,金色的眼睛透亮得像是天上的圆月。酒吞不自然的侧过头去,红色的鱼尾甩了茨木一身水花,却并没有拒绝这个称呼。

茨木就笑着扑过去抱住了他,一叠声的叫着酒吞,然后被酒吞敲了脑袋。

直到茨木因为意外在大海中溺亡为止,那是他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了。

等到酒吞找到茨木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没有呼吸了。酒吞看着闭着眼睛的茨木,那孩子在他的手臂里,前所未有的安静。酒吞再也看不到那双漂亮的,如同空中圆月的眼睛了。

酒吞抬起头来,早晨的太阳正在升起来,红色的阳光将海面染成了红色。酒吞注视着如同鲜血般的大海下了决心,他低下头去,张嘴咬破了自己的手腕。他允吸了自己的血,然后酒吞低下头去,用舌头轻易的撬开了茨木的唇舌,将他的血喂给了茨木童子。

酒吞一直看着茨木童子。直到茨木咳嗽着,吐出肺里的海水。他将茨木推到了岸边,转身离开了。

酒吞童子救了茨木,然后茨木童子忘了他。

直到十多年后的现在。

 

茨木看着眼前的划痕。

直到池田织子的咒语生效之前,酒吞在黑暗中到底这样重复了多久呢?持续着这样无望的动作,直到金属都被刻上了划痕。

茨木觉得眼前的视野模糊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在哭。

他靠在门边,像是孩子那样蜷缩着哭了起来。

人鱼是没有灵魂的生灵。

他们不需要。

因为人鱼就是大海的灵魂。

台风过后的大海,风平浪静。和之前迥异的蓝色漂亮得就像是矢车菊的花瓣。酒吞无法回到这样的海里去。

他被大海拒绝了,大海不需要残缺的灵魂,他将像故事里那样,化为泡沫。除非他能够在太阳升起来之前,拿回那些残缺的部分。

而最后的部分,是他给予茨木童子的血。

酒吞童子站在茨木童子的身前。

“挚友……”茨木颤抖着吐出尘封已久的称呼,他贪婪的看着酒吞,视线热切得能灼烧空气,然后他站在酒吞的面前,伸手将解剖刀塞到酒吞的手中,同时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红色出现在云端,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酒吞看着眼前闭着眼睛的茨木童子,存在他记忆里的那个孩子长大了。

酒吞将刀子丢进了海里。

他放弃了。

茨木童子抓住了他的手腕,又惊又怒的看着他,“挚友,为什么……!”

酒吞高傲的对着他笑了起来,“本大爷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朝阳将红色的光投了过来,将大海变成了鲜红色。

 

“人鱼是没有灵魂的生物,所以他们渴望拥有灵魂,尽管当他们拥有了灵魂之后,就和一般的生灵无异了。”

 

八百比丘尼曾经讲述过的话语在茨木童子的耳边回荡着,他还记得那个女人微笑着,给他讲述的故事。

 

“人鱼没有灵魂,但是可以给它们注入灵魂呢。只要念动咒语就行了。很简单吧,只要这样就行了。但是它们得找得到肯愿意这样做的人类。就算是人类,那个咒语也不是能够轻易念诵的。”八百比丘尼说道,“那是这个世界上非常厉害、非常强大的咒语,我来告诉你吧,那就是——”

 

“如果挚友不肯拿回去的话,就让我来为挚友注入灵魂吧!”茨木注视着酒吞,他握住酒吞的手,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那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咒文,茨木童子为了得到大海的珍宝,最珍贵的人鱼,他的挚友,他的酒吞童子,就这样说出了口。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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